湖面總是澄清

我在等懷化開往廣州的火車，14號00:30分的車。為什麼我一個台灣人現在會坐在湖南懷化的肯德基裡點一杯熱巧克力等火車呢？

我也感很奇怪，究竟當初是什麼力量把我帶到這呢？我想那是一本書。一本關於一個放逐生命在中國流浪將近三年、尋找生命意義的故事。

作者現在定居歐洲，不時還會發出對共產黨批判的聲音。後記有這麼一段話 : 中國是擁有5000多年文明的國家，可到現在仍未造出個文明社會。

文明？這詞我看是中國出現頻率最高的關鍵字。文明社會、文明單位、做個文明市民，請勿隨地吐痰、請勿在列車上乞討。我連現在在當地算是最文明的連鎖餐飲店裡也要被二手煙燻，抽煙那兩個傢伙跟他們在路上ㄧ樣，用力放肆地咳痰吐在店內。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社會才要刻意強調文明呢？

##CONTINUE##中國人目前仍是地球上排名前幾野蠻的民族，我說這話當然也包括我這出生在台灣土地上的人。因為我並沒有更高的道德標準去批評，可我還是要說。

我只要再忍受最後一趟15個小時的長途列車，這段旅程大抵上就結束了，現在我帶著忿恨坐在這裡。我前面約20米的座位有一大家子人坐在那，點了三份全家餐在那吃著。5、6個小孩中有的高聲尖叫，有的大肆哭喊，有的在店裡狂奔。我左前方，就是抽煙吐痰的那兩位老兄，正在沒點餐還裝大爺狀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在跟年輕的經理訓話，從中獲得欺凌別人的成就感。翹著二郎腿、邊喝罐裝紅茶，刁根很臭的中南海香煙在那出醜。雖然不關我的事，可我還是覺得這兩個傢伙是白癡。是台客。

歷經文革的那ㄧ代，跟80年代左右出生、已西化的那ㄧ代差距極大，彼此間的鴻溝也極深。荒誕的是在這樣吵雜混亂的場景裡，背景音樂永遠都是台灣的流行音樂！讓一個台灣”異鄉人”不禁產生時空錯亂之感。他們把台灣當作是文明的象徵，他們對台灣大部分的認識都是來自偶像劇、綜藝節目，再不然就是台灣政治亂象的報導新聞。

中國旅客到台灣旅遊必須跟團，價格起碼也要7、8000起跳？至少現在對年輕族群的吸引動機還沒有大到他們一定要來的地步。年輕人的旅行大多從國內開始，他們地方大，可去的地方可多的哩。我不了解為什麼他們要來小島上的阿里山、日月潭、墾丁、野柳女王頭、國父紀念館 …。他們隨隨便便一個省，同樣性質的湖、山、海灘，規模可看性和悠久的歷史意涵都勝出太多了，我不明白他們何需花大錢來台灣去這些地方呢？


我坐六點最後一班客運從鳳凰回到懷化。接近六點了，車上只有我跟另一個婦女，她是要到麻陽的。車掌小姐見狀，用有點作戲的口吻說 : 人太少了，車不開了！ 她要我們明天再坐車離開。

我中計了，我露出焦躁不安，我輸了。我說我的車票都已經買了，晚上12點的車到廣州。我太傻了！自曝弱點讓匪有機可趁。

那婦人也不疑有他，說她一定要趕回麻陽。我接著問如果做出租車到懷化要多少錢？一臉裝沒事心底卻暗自竊喜的司機用一種長輩關切的語氣說 : 270，280塊錢。

車掌小姐又”好心”地說 : 不然這樣吧，小夥子。你貼100塊油錢，就開車。

另一個別車已下班的麻臉胖車掌小姐在旁鼓譟著，她開始像那個趕時間的婦人勸說跟我一同出那100塊油錢。

這時我感到有點不對勁了，可我今晚是無論如何要到懷化車站的，不然我損失更大（硬臥到廣州275元）。

那婦人考慮了半晌，豪邁大聲地說 : 好啦～ 我出50，小夥子出100！（媽的逼）

她這句話就害人啦～ 人家明明是要坑我們倆合計100塊錢的，她這麼一嚷嚷，變成我一個人要出100，她出50。本來我是想我出70，跟她拿30的，她害了我，也害到自己。真蠢。這就是我不喜歡跟神經大條卻熱心的人變太熟的原因。

車掌小姐當然見獵心喜啦，急忙否認她先前說的兩人100，立刻更正為小夥子 – 我出100元，趕時間的大嬸出50元。真是個愉快的13號星期五的夜晚開場啊。


在車上半睡半醒，依稀夢到我在院子坐在同樣靠窗的位子喝佩菁的latte、吃上有酸奶油的cheeze cake，動動依舊窩在我旁邊打盹。醒來時被甩尾式的山路駕駛搞得有點頭暈想吐，車上繼續放著我來時已經看過一遍的”精裝追女仔”。二十年前的周潤發、張曼玉、曾志偉和陳百祥。搞笑爛片，看一看無妨。港片雖然爛，但在中港台兩岸三地青年的成長過程中卻扮演重要的文化傳遞、和娛樂的角色。連配音都是台灣人的配音，香港人的幽默，好笑！

回程倒是挺快。司機在沒有路燈的山路上如入無車之地，還接連打加力檔超車。最後他們沒有放我再來時的車站下車，而是放我在路邊。他們的說詞是 : 客運無法送我到火車站。 那為何不載我到來時的車站，那裡明明就離火車站比較近。

當然啊～ 他們回去可跟公司說回程沒有客人，油錢還可報公帳。那150塊呢？嘿嘿嘿～ 這樣搞點錢當然是無可厚非啦，在這個改革開放、經濟起飛的年代，沒有錢怎麼行呢？只不過又加深了一個來自台灣的青年對”祖國”的負面印象罷了，沒什麼。反正”台灣本來就是中國的一部份”，不是嗎？都刻意強調”中國台灣”了，不加中國兩字還要吵架。（可我也沒聽過他們自己說中國河北、中國江蘇、中國雲南什麼的，如果台灣真是屬於他們的，何必要硬加中國兩字呢？）

現在肯德基只剩我和另外兩桌客人。一個服務員用很髒的拖把拖地，拖過我腳底時我還隱約聞到屎味。不會是跟拖廁所的同一支拖把吧？！

我感到好疲憊，疲憊讓我更想家。待會我還要挑戰最後一趟長途列車，回台北時我會覺得是重返天堂吧！我家可比青年旅館舒適多了，有固定水量的蓮蓬頭，還有”浴巾”！

我好累，我趴在即將打烊的連鎖快餐店的桌子上，等待回家。

這時收音機卻傳來伍佰，吳俊霖的 < 挪威的森林 > …。我在台北自以為是不聽的歌，現在卻讓我要極力忍住在眼眶中轉啊轉的淚水了。

那裡湖面總是"澄清"！